深红之雪



锻刀屋。

随着刀剑出鞘一般的清吟,纯白的轮廓在厚重的白色烟雾里渐渐清晰。

少女审神者攥紧了衣角,随着烟雾散去,她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。

“唷,我是鹤丸国永。”少年白衣胜雪,金色的眸子里泛着狡黠的流光,“我这么突如其来地出现,你一定吓到了吧。”

“……”

少女就这样怔怔地站在那里,仿佛真的吓住了一般。

“喂——主殿?”

鹤丸拉长了声调,脑子里还预谋着下一个恶作剧,却惊诧地发现眼前的少女红了眼眶。

他还未来得及反应,少女便一下子扑上前来,紧紧地抱住了他。

“主、主殿?!”

鹤丸吃惊得几乎后退一步,而怀中娇小的身躯却没有放手的意思,纤细的胳膊箍得他两肋生疼。

这算是给她惊吓的报复吗?



鹤丸来到本丸之后,常常对刀剑们进行恶作剧。

比如藏起山姥切的床单,在烛台切的料理里乱加东西,放马把短刀们追得到处乱跑。

可是似乎每个人都对他的恶作剧特别宽容,就连脾气特别差的左文字兄弟,也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。

晴朗的某个午后。

正轮到厚藤四郎当番喂马。

“哇——!”

鹤丸从草垛背后跳出来,张牙舞爪地将干草扬了厚藤四郎一脸。

“够了吧,这已经是第几次了。”厚藤四郎无奈地叹了口气,拍掉肩上的干草。

“嗯?你没吓到吗?”鹤丸觉得有些失望。

“当然,你又不是第一次躲在这里了。”厚藤四郎弯腰抱起一垛草来。

“怎么会,这可是我新想出来的招数哦。”鹤丸理所当然地摇头否认。

“……”厚藤四郎的表情忽然一怔,然后低下头去,“哦,那是我记错了……”

看着厚藤四郎离去的背影,鹤丸想追问些什么,却不知道该从何问起。

违和感。

从自己来到本丸的第一天起就发现了。

他是本丸里唯一的一把黑太刀,审神者为他配备了最好的重骑兵随行左右,却从来不派他出阵。

“主殿,好无聊啊。”担任近侍刀的他在本丸不止一次地这样抱怨过。

而她却只是笑笑,将话题岔开了去。



厨房。

“唷,烛台切,你知道主殿为什么一直不让我出阵吗?”鹤丸撑着下巴,玩着灶台上的马铃薯,“就连远征任务也不安排给我,再这样下去我的身体就要生锈了。”

“大概是我们目前的主力队伍相当稳定,所以暂时不需要你来出阵。”烛台切看似认真地回答道。

“可是最近刚来的几把大太刀,主殿可是练得相当勤快呢。”

“……主殿大概有她自己的想法吧。”烛台切从鹤丸的手里拿走了马铃薯。

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,鹤丸的心里冒出了一个新的念头。

——哪天偷偷溜到外面去好了。

而这个机会很快便来到了。

检非违使的出现让出阵的主力部队们受了程度不一的伤,审神者忙着为刀剑们手入,无暇顾及其他。

夕阳如血的黄昏,鹤丸悄悄地离开了本丸。

他独自战了几场,敌人都不是对手,起先还觉得畅快,时间久了就愈发觉得没意思。

战场上仿佛还残留着血腥的气味。

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纯白的衣袂,上面沾染了一点殷红的血迹。

一眨眼,那几不可见的血迹竟然迅速地扩大了领地,如有生命一般地从衣袖蔓延至肩膀,疼痛侵占了胸腔深处,喉头翻涌着一抹腥气,他忍不住一咳,踉踉跄跄总算站稳了脚步,再仓皇地定睛一看。

自己依然一身白衣,唯有袖口的那点血迹猩红刺目。

背脊被冷汗浸透,大口呼吸着冰冷的空气,脑子却怎么也无法清醒起来。



少女审神者将所有伤兵们都处理妥当后,已经是深夜时分。

她捶了捶酸疼的腰背站起身来,推开手入部屋的门,向外轻声唤了句:“鹤丸?”

身为近侍刀的他基本都在离她方圆十米之内的地方。

记得有一次她推开门之后,被故意突然冒出来的他吓了个正着。

“鹤丸,别躲了。”少女走出手入部屋,左右看了看,却仍然没有那抹白色的身影。

疲惫的刀剑们都早早歇下。

万籁俱寂,唯有月光淡泊如银,和一声又一声地唤着那个名字的少女。

“鹤丸?”少女的声线已经开始颤抖,“鹤丸,你快点出来……我们不玩了,好不好?”

“主殿?”烛台切闻声而来。

“你看到鹤丸了吗?”少女仿佛寻到救命稻草一般小跑过去,“你看到鹤丸了吗?”

她迭声地问。

“主殿,别慌,他也许只是躲起来了……”

“可是我……我怕……他像那天一样……”连呼吸都开始颤抖。

像那天一样——

就在此刻,后廊传来了深浅不一的脚步声。

她蓦地回过头去,只见通体雪白的少年站在那里,衣袖沾染着一点猩红。

月光漉在他的额角,浓重的夜色里他一身白衣仿佛会发光一般,而整个人却亦真亦幻,仿佛下一秒便会被黑夜吞噬,消失殆尽。

“唷,吓到了吗?”他虚弱地挽起一个笑容,缓慢地说出了熟悉的台词。

而少女就像初见那般朝他飞奔而去。

撞进他的怀中,用尽全身力气拥抱他,强忍住已到喉头的呜咽,将湿漉漉的脸埋进他温暖的胸膛。

她的悲伤仿佛会蔓延一般,莫名的悲恸迅速攫住了他的心。

鹤丸的手缓慢地环上了少女单薄的双肩,怔然几秒,然后收紧了双臂。

这样的拥抱。

这样娇小的身躯。

这穿过指间的长发。

这恬淡的香气。

都——

那么熟悉。



晴朗的冬日。

被白雪覆盖的本丸庭院。

“唷,主殿!”

“哇——鹤丸,果然又是你!”

“哈哈哈,吓到了吧。”

“鹤丸一身白衣躲在雪人后面,根本发现不了呢。”少女一边抱怨着一边弯下腰,偷偷攥起了雪球。

“我还以为主殿已经习惯我的惊吓了。”

那边白衣少年仍在洋洋得意,而少女已然换上了一副得逞笑脸,将手中的雪球扔了出去。

“嘿,看招!”

“哇——!”

碎雪纷纷扬扬地从鹤丸的脸上落下来。

“哈哈哈!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恶作剧!”少女乐不可支地拍起了手,还想要乘胜追击,却没想到脚下一滑,身体失了平衡,眼看就要往后摔下去。

“小心!”

鹤丸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拉,却在湿滑的地面上连带着一起失去了平衡,他只来得及将少女的身体护在怀里,然后两个人一起倒了下去。

“……”

“……”

以如此暧昧的姿势,鹤丸与少女面面相觑。

他的手臂拥在她的腰际,他的额发几乎要扫到她的眉心。

四周是绵软冰凉的白雪。

天寒地冻。

为什么源源不断的燥热会从胸口一直烧到头顶,几乎焚毁了本该拥有的理性。

少女的耳畔传来他低哑的叹息,她想说些什么打破这沉默且尴尬的局面,而下一秒那些还未出口的话语,已然尽数消失在他忽然吻上来的唇瓣之中。

“……!!”

脑海一片空白。

心脏即将爆裂一般地迅速起搏。

她呆滞着没能做出任何反应,而他温暖的双唇仍然辗转地、耐心地、极尽温柔地——

吻着她。

“吓到了吗?”他低低地笑着,用冰凉的指尖轻轻触碰着她火烫的双颊,“我的主殿?”

……

…………

画面一转。

是布满残雪的战场。

前方就是敌人的大本营。

而我方只余残兵败,将伤亡惨重,面对重伤的鹤丸,少女几乎是在第一时间便做出了放弃继续出阵的决定。

“可是,好不容易来到这里。”鹤丸的眼中充满了战意,“不进去吓吓他们么?”

“不行,你已经伤成这样了,必须要回去手入!”看着他伤痕累累的身体,少女执拗地挡住他的去路。

“等等,好像有什么动静。”狮子王警惕地拔出了刀。

敌人倾巢袭来,没有给他们撤退的机会。

“哼,全是破绽。”鹤丸冷笑一声,太刀清吟出鞘,与迎面而来的敌人战在一起。

少女心惊胆战地看着大家战斗,没注意到从背后袭来的阴影,待她惊慌地回头,只来得及看见充满杀气的刀光剑影。

她认命地闭上了双眼,然而疼痛却并没有如期而至。

刀剑碎裂的声音在耳畔炸响,她慌忙睁开双眼,只来得及接住向后倒下的鹤丸。

“主殿你……太大意了呢……”他艰难地笑起来。

血沫翻涌至唇角,连呼吸都愈发地困难。

深红的鲜血染红了他白色的衣衫。

就连身下的白雪都变得殷红。

“伤脑筋啊……这染了一身赤红的衣衫,看起来,就不像鹤了吧……”

意识渐渐飘远。

身体变得轻盈而透明。

“鹤丸……鹤丸!!”她发了疯一般地叫起来,“不要!!鹤丸——!”

“主殿……吓到了吗?”他吃力地抬起手抚上她的面颊,眼前涌起大片潮湿的薄雾,“我也多么希望……这只是……一个恶作剧啊……”

金色的双眸缓缓地阖上。

白雪温柔飘落。

天地寂然无声。



深夜。

少女啜泣着从梦中惊醒。

“主殿?”

耳畔有熟悉的声音呼唤着自己。

卧室内点着一盏烛灯,暖黄色的微光让人稍稍安心下来。

她懵懵懂懂地睁开双眼,空洞的视线缓缓对焦于眼前的面庞。

白发金眸的少年。

那个曾经用温暖的唇瓣吻住她的少年,那个在大雪纷飞的战场离开自己的少年,那个仿佛梦境一般再度回到这里的少年。

鹤丸。

我——

想念你。

“鹤丸……”她用生涩的嗓音唤着他的名字,“鹤丸!”

小心翼翼地确认着,不可置信地确认着。

而他的双臂温柔地环抱上来。

“我在这里。”

吻着她的发顶,他一遍又一遍地回应着她。

“我在这里。”

也许记忆已经被那个离去的刀魂带走,而恋慕着她的这颗心,却仍在这里。

而这一次——

我不会再离你而去。

 

-FIN-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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夕夏yuuka

脑洞像烟花一样到处乱炸可是手速慢得像石切丸一样( ·ω· )刀剑同人文存放处。新浪微博→http://weibo.com/yuuka0222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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